2024预测一 | 民间督察，定向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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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环境资源诉讼法律研究中心成立会议上，主办方介绍我是多年从事环保工作，依然是环保先锋的时候，颇有感触。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先锋这个词了。反而是很多人看到环保公益事业变得更加艰难了，很多环保组织工作老掉牙的内容，或者一窝蜂追赶政府的热点工作。

在我看来这是因为我们国家环境保护的问题，进入到了攻坚战的状态。原来的表层的浅显的环境保护问题变得简化，很多环境问题需要公益组织更加垂直的深入工作，而不是横向表面的去擦拭。为此我们特别约来三篇文章。以供环保同仁指正批评。

林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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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的公益环保行业有些悲观，也有些低迷。有人说这是经济疲软、社会信心不足导致；又有人说这是公益环保行业走向穷途末路的象征。还有人说民间公益行业本来就不思进取，在强大的政府、企业、科技力量面前，根本不足一提。这些观点好玩是好玩，但似乎都有值得商榷之处。

但环保行业需要找到新的业务介入点，新的公众参与面，则是确实的。此前熟稔的业务基本上都已经不再有需求，大量的环保组织都面临转型困境。如果不转型要么就是萎缩要么就是出局。有一些环保组织更旗帜鲜明地打出了退场的口号。这退场有可能是创始人自然的退役，也有可能是长期迷茫之后，已经找不到内力的发动机。

环保行业越来越艰难则是确实的。这艰难首先缘于它清晰的分化。此前，是个人都可以声称自己是在做环保，但今天，如果没有强大的战力，基本公众不接受其自封的名号。比如，自然观察型的组织，不再是环保组织，最多只是旅游团体。比如，课堂宣教型的组织，不再是环保组织，最多只能算是教育丰富化。比如，物种监测型的组织，也不再是环保组织，因为这样的组织在物种遭遇伤害时，多半不敢出声。比如，内容传播型的组织，不再是环保组织，因为他们撰写的内容，要么是剽窃的要么是抄袭的要么是人工智能洗稿的。

2023年，做垃圾分类的组织，明显感受到了社会的乏力与冷漠。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垃圾清运体系的缜密化，让垃圾清运与收集达到了新的水平。而网格化的垃圾焚烧厂的建设，全面卸解了政府与公众的垃圾分类动力。如果在这时候，有环保组织居然还在教育公众“垃圾不落地”，那么，公众一定把这样的宣讲人员当成在表演过时笑话的喜剧演员。

环境公益诉讼也面临全新的挑战。检察院系统的环保公益诉讼的快速精进，不仅在数量上绝对领先了民间环保组织，在社会影响力的争取上，也有咄咄逼人的扩展趋势。以前，民间环保组织可以嘲笑检察院，说他们重数量不重质量，只针对小案例而不敢挑战大企业。更有学者分析说，检察院系统这样的针对个体和小微企业的方式，某种程度上是在浪费国家司法资源。因为，一个破坏了生态环境的自然人，已经接受了行政方面的处罚。如果此时再接受一道来自检察院发起的“民事公益诉讼”的责难，分明就是在拿国家法律之重器，集结叠加于民间可怜的个体生命之上。这样表面上的环境权益争取和号召，内在却暗含着对普通公众的欺压与过度管控。真正有效的环保公益诉讼，应当针对违犯严重的大企业与大政府。因为这些怪物的作恶与违犯，隐含着更深层的对公众权利、生态权利的蔑视的践踏。

2023年的互联网众筹平台也是哀鸿遍野，惨叫声一片。通过互联网募集生态环境保护的资金越来越少，吸引流量的可能性越来越低。第一个原因是腾讯、支付宝这样的平台，对上线筹款的机构的资质要求越来越高，额度限制得越来越严厉；导致环保组织筹款的自然流量断崖式下滑。第二个原因是环保组织自身上线筹款的积极性和意愿度越来越低。有些要么嫌麻烦，有些要么觉得没有必要，更多的则是经不起漫长的上线折磨期的考验与冲突。

更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是，社会公众和媒体，对中央生态环境督察组的期待越来越高，对民间环保组织的支持度似乎有所下降。社会公众甚至不再相信民间环保组织能够有什么新颖而锐利的倡导行动。当一个社会越来越笼统化，公众越来越屈服于大政府的信奉的时候，这些长期生之于民间的公众，却本能地对公众丧失了信心。就如那些民营企业，经营的时间久了，会出现幻觉，以为自己也是党有、国有企业一样。当一个民营企业家在参与民间公益时，分明显露出来的是高度的不信任和不支持的态度的时候，公众可能也会受其感染，疏淡了对民间公益的信赖，而强化了对公益政府化、环保政府化的全新热衷。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个本应独立自主的学者，纷纷抛弃学问的基本道德与操守，而变成某些强悍力量的说解者和附议人的时候，这些学者很自然地被自己的奴性所淘汰。

列举了这么多对民间环保不利的信息和事实，难道，2024年的民间环保公益，真的没有什么做头了吗？难道中国真的就再也没有生态环境的问题，不再需要公众参与了吗？难道政府声称自己能解决一切生态问题，就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2024年当然还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因为，生态危机在中国并没有解除，有一些生态危机甚至较诸以往更为惨重和剧烈。只是这些危机变得更加隐性，更加缺乏周边的公众在场，环保志愿者想要挑战时，更为的艰难，需要更强的斗志和更顽强的毅力。

也就是说，环保志愿者要成为超级再超级的新型全能个体。他必须是擅长现场调查的，他也是必须擅长自媒体传播的，他还是必须擅长案头调研与数据分析的，他还是得擅长与相关专家交流获取必要支持的；他还是得充分理解法律的功效，并积极争取政策与法律的支持；他同样的擅长政府沟通，最终联动企业一起组建解决问题的核心团队。

如果说以上枚举的只是环保志愿者需要具备的基本能力，那么，核心的业务选项会是什么呢？上面重点强调的是个体而不再强调“组织体”，是不是意味着环保组织已经越来越不重要，环保志愿者才更值得支持呢？是的，其实无论过去，无论现在，无论未来，民间环保的魅力或者特征就在于：对于问题解决者的看重远胜于对于机构的看重，对于人的持续服务远胜于对机构的坚守，对于人的灵动体贴的支持远胜于对机构品牌的所有维护。任何机构、项目、资金，本质上都只能用于支持一两个人，只要这个人一直在解决问题，就值得一直毫无条件地信任和支持。即使有所扩展和泛化，最多只能支持一支明确地针对某个议题开展持续倡导的团队。这团队是动态的，是云状的，是基于功能而拼图的，是一旦问题不再有需要了就自动解散的。

那么，2024年最有效的工作方法是什么呢？结合当前社会的真实状态，预计重点将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是精准投入。民间环保的投入产出比是很大的，尤其是行动型的、倡导型的环保志愿者，社会价值最大，支持所产生的效益最高。随着社会问题的日益浓缩化和高难化，环保志愿者的综合要求也在提升。很自然地，对环保志愿者的支持方式也必然会发生变化。这个变化就是，需要支持的人越来越少，针对单一个体的支持体量则会上升。而支持的资金，将主要用于行动干预所发生的差旅、检测、传播、法务、行为艺术等方面的费用，对智力、勇气、纯粹等方面的软性能量的支持占比越来越高。也就是说，2024年，环保志愿者需要的是精准投入，而不再是泛泛之水。如果你想支持一个环保志愿者，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直接把钱给他，相信他拿了这些钱，一定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巨大社会影响来。

第二是民间督察的形象会更鲜明。很多人以为，环保志愿者去举报环境污染，举报生态破坏，举报野生动物非法捕捉和买卖，是针对这些直接施害者在作功。其实这是不理解环保志愿者的真实工作意图导致的误会。环保志愿者本质上是一种民间督察行为，他们是通过督察生态环境中遭受的各种各样的破坏和污染，而揭示当地政府在生态保护方面的过失与渎职。环保志愿者督察的案例无论是大型企业的污染行为，还是民间个体的微型伤害动作，或者小团伙的短时间勾结作案，本质上都是向社会公众揭露政府的在生态环境保护的不作为、乱作为、假作为。本质上都是通过考察各个合法项目的非法行径，来引发社会公众更深度地思考，来触动公众更深刻地体验到一个公民的基本权益。

第三是“定向爆破”的方法会得到更宽广的应用。此前，很多环保组织习惯于把自己当成呼叫中心，只是被动响应公众的举报和求助。此前，环保志愿者缺乏主动巡查和定向发起倡导的意识和能力。今后，无论是针对一个区域，还是针对一个行业，或者是针对一个主题，持续展开的定向对焦的倡导行动，将越来越清晰和明确，手法也越来越丰富，动作将越来越锐利，目标对焦得越来越清楚。